那曲游记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缓慢前行,每致转弯处看着车窗外的悬崖,令人不寒而栗。都说蜀道难,但由四川进藏,只有车过昌都后你才能领略到什么叫人间险境。转过的弯越多,海拔就越高,心也跟着越提越紧。我不禁有些后悔:冒着生命危险来旅游,代价是不是太高了?
我要去拜访的是好朋友格桑,他是那曲的一个普通藏民,我们是在青藏线施工勘测时认识的。格桑以贩卖羊皮为生,不定期地跑一趟拉萨。当时他行致半路突遇暴风雪,格桑的“老爷车”抛了锚,羊皮顷刻间就被狂风卷走了,人也冻得够戗。我跟几位同事恰巧开车路过,把他送回了家,我把身上仅有的五百块钱都塞给了他。从此,格桑把我当成了生死兄弟。
开车的小伙年纪不大,一言不发目视前方。我想,他可能是世界上心理素质最好的长途客车司机了。天色渐渐暗下来,前方又是一个转弯。车里的乘客一路颠簸,多少有些倦怠了,东倒西歪地强睁着眼。突然,“嘭”地一声汽车晃了一下就停止不动了,紧接着开始缓慢地向后退。开车小伙大喝一声:下车!一车人象触了电似的弹起来,争先恐后冲出了车门。
原来是轮胎放炮了,汽车失去了平衡顺势滑向后面的万丈深渊。车重加上人的重量会产生巨大的冲力,如果刚才我们下车时稍微磨蹭一点……后果不堪设想。开车小伙一个箭步冲到车尾,用身体死命抵在车上。我明白了他的用意,跑过去帮忙。其他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过来一起推,车子止住了滑势,开始同样缓慢地向上爬,一步、两步、三步……终于,我们把车推上了坡顶。那小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忙被众人搀起。想想也是,这辆车就是一家老小的命啊。
历经九死一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曲扎合村。格桑的妻子尼玛端来了喷香的酥油茶和手抓羊肉,格桑拿出珍藏了多年的自制青稞酒。老友重逢,把酒言欢;推杯换盏,其乐融融。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那么多白酒,奇怪的是居然没醉,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凌晨两点睡下的。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格桑已经放羊回来了。洗漱用餐之后,他带着我去纳木错捕鱼。“错”在藏语里是湖泊的意思,纳木错距离扎合不远,风光秀美,令人心旷神怡。格桑下水去布网,我负责在岸边搭帐篷。作为野外工作者,这可是我的长项,三下五除二就完活儿了。铺上一条毡子,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白云,真是莫大的享受。只有西藏的天才会蓝得这样通透、这样高远、这样悠闲自得。在无比纯净的天地间,你会感到自己是那样微不足道,一切的烦扰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没有什么值得辗转反侧、无法割舍,整个身心象被清泉浸润着,分外舒爽。
傍晚时分,格桑支起了篝火架,吊起了蒸锅。高原上的日落壮观极了!由于地势落差比较大,太阳要在西边磨蹭好一会才能落到地平线以下。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泛起点点金光;天色一片金碧辉煌,放射状的云象蓬勃的花朵急不可待地怒放。
我们拉起鱼网,一天的收获还真不少。格桑拉着我盘膝席地而坐,用削尖的柴棒穿起肥胖的银沙鱼,边蒸边烤,香气扑鼻。格桑唱起了藏歌,这个调子我在藏北听到过。大意是感谢雪域神湖赐给人们食物,感谢高原神山护佑人们成长。苍凉而高远的歌声在山谷间回荡,藏族同胞个个天生一副好嗓子,跟他们自然淳朴的歌声相比,所有故作愁怨的明星都显得黯然失色。
木托
当我和格桑走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星月满天,从门旁的篱笆后面猛地窜出一样东西,我本能地向后一闪,格桑笑着说:“不用怕,这是我的看家狗木托,是来欢迎咱们的。”
借着月光我对它细细打量:庞大的身躯、庞大的头、粗壮有力的四肢、圆而亮的眼睛、长长的尖牙……活脱就是一只特大号的野狼。凭着在高原生活的经验,我轻声问格桑:“木托是藏獒吧?”
“对呀,是我从小养大的。前两天被邻居借去打猎了,所以你刚来的时候没看见。这家伙灵着呢!”
仿佛听懂了主人的夸奖,木托贴着我们欢气地窜来窜去,一条碗口粗细的尾巴摆来摆去,不时打在腿上,感觉得到它的毛象猪鬃一样硬扎扎的。平心而论,当它接近我的时候,闻到它身上那股强烈的气息,听着它粗重的呼吸,不免心怀忐忑。还好,木托对我十分友善。
第二天,格桑和我决定到那曲近郊的尼玛去打猎。尼玛在那曲东北部,植被茂密、景色迷人。格桑说,他的妻子就出生在那里,长大后因为容貌俊美,所以部族长老破例用地名给她命名。
当格桑驾着车载着我和木托行进在怒江边的时候,四周的景色美得令人心醉。一座座山岗连绵起伏,一片片森林层峦叠嶂。这里是怒江的上游,水流涓细而清澈,浅浅的河床里卧着大大小小数不尽的石头,亮晶晶地反着光,象是撒落在水中的珍宝。
我们把车停在林边,扛着猎枪沿着河滩前进。其实,说是打猎还不如说是巡游。随着各方面宣传力度的加大,藏民愈发意识到捕猎只是注重眼前利益的短视行为,只有资源得到了有效的保护才能产生长远的经济效益。位于藏北的可可西里是藏羚羊的栖息地,原本是盗猎者的天堂,经过政府及当地民众大力保护,如今已经建成了闻名中外的藏羚羊保护区。通过发展旅游业,有力地拉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我们手中的枪不是用来攻击的,而是用来防身的。
一路欣赏着天堂般的美景,听鸟儿在头顶欢快地歌唱,犹如置身仙境。突然,格桑一把将我按在地上,示意我不要出声。我警觉地抬起头,只这一眼就吓得我真魂出窍!原来,正前方二十几步远的地方立着一头野牦牛,足有两三米长,看分量少说也得千八百斤,一对又弯又长的尖角威风凛凛,正雄赳赳地跟我们对峙着。
格桑小声说:“现在正是藏牦牛大规模迁徙的季节,这头壮年公牛想必是跟队伍走散了。牦牛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等它紧张的情绪平息下来,自己就会走开的。”
但是,它并没有象我们期待的那样主动离开,而是扭转了身子,将硕大的牛角正对着我们,慢慢俯下了头……格桑低吼了一声:“有麻烦了!”说着,给枪上了膛。说实在的,牦牛再壮也强不过火药。如果我跟格桑双枪齐发,恐怕这家伙到不了近前就倒地而亡了。但野生藏牦牛是国家保护动物,弥足珍贵,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火。
就在这时,木托象一阵旋风似的跃了过去,把我和格桑挡在了身后。它扬起脖子一声长啸,霎那间,只听得回声阵阵、百鸟惊飞。木托身长两米开外,强壮无比,如果跟牦牛厮杀起来,犹如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想到这,我一个挺子从地上窜了起来。格桑厉声喝道:“趴下!”
“我……”
“听我的命令,趴下!我比你更了解野兽,如果你现在靠近它,它会不顾一切顶死你!木托一向很有分寸,我相信它能行!”
听了格桑的劝告,我重新匍匐下来。也许是我刚才的举动激怒了牦牛,它象一列黑森森的火车头咆哮着猛冲了过来,木托“噌”地一下窜起老高,从牦牛的背上跃了过去。牦牛一个急转身,牛蹄子刨在河滩上,几颗拳头大的石子被踢飞,直向着我飞了过来,我急忙用枪托一挡。虽然石头没有砸在脸上,但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这家伙有多大的劲儿啊!
就这样,木托扮起了斗牛士,跟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兜起了圈子。几个回合下来,牦牛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动作也缓慢下来。又过了一阵,木托瞅准机会在牛胯上狠狠咬了一口!牦牛疼得“哞”地一声嘶鸣,扬起蹄子扎进了密林。木托象一位得胜的将军在原地转了一圈,我跟格桑跳起来击掌欢呼。这时,木托却“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我们赶忙跑上前去,原来刚才打斗时木托的左肋被牛角划伤了,鲜血直流。抢救木托要紧,我们丝毫没有耽搁,驱车返回。
在路上格桑对我说,“木托”在当地方言中是勇士的意思。
一方水土一方人
我刚到格桑家的时候,尼玛端茶倒水伺候得无微不至,如此烦扰人家让我很是过意不去。更要命的是,当我和格桑吃饭的时候,她不上桌,而是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这般情景,纵然面对美酒佳肴又怎能下咽?我招呼尼玛一起用餐,她只是垂手而立,笑而不答。我索性把酒杯放在桌上,板起了脸。格桑看了看我,把尼玛拉到身边坐下。我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怀大笑起来。
我在那曲那几天正赶上当地定期举行的集会,方圆百里的游牧民都赶到纳木错岸边,支起帐篷,载歌载舞;其间还有人相互推销土特产和手工艺品,据说这种民间的自由贸易习俗已经沿袭了上千年。格桑跟尼玛就是在一次集会上相识的。在我到来之前,尼玛给我做了一套藏族男子穿的服装,格桑嘿嘿笑着说:“是我吩咐她做的,你穿上一定很帅气。跟我们一起去参加集会,没准你也会遇到心上人嘞!”
集会的前一天,按照传统人们到怒江去沐浴,本村外寨的男女老幼分散在不同的江段。顶着漫天星斗畅游在清冽的江水中,听着远近此起彼伏的山歌,别提有多舒服了。当我和格桑说笑着跨进家门的时候,尼玛正坐在酥油灯前梳理长发。一时间,我被她的美惊呆了:皮肤白皙、眉目俊俏;朱唇玉齿、身材窈窕。原来藏族姑娘这么漂亮!也许是看出了我眼中的惊愕,尼玛笑着说:“怎么,我洗了个澡你就不认识了?其实,藏族姑娘皮肤很白,只是为了避免太阳灼伤在周身涂了蜂蜜,才显得黑黑的。在高原生活,健康比美丽更重要。”
天刚蒙蒙亮,纳木错湖边已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尼玛铺开了毡子,摆上酥油茶,供远道而来的人们解渴;我扛起羊皮跟着格桑在人群中吆喝,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分子,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每一个藏族兄弟姐妹。
傍晚,人们在湖边燃起了点点篝火,大家相互握着手、揽着腰,跳起了欢快的锅庄;一边舞蹈一边歌唱,不时有一两声高亢的长调压过众人的合声;火焰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我们共同用歌舞赞美盛世、祈求幸福。
当我离开那曲时,格桑把自己的佩刀送给了我,祝我一路平安。在当地,这是在亲人和手足间才会有的礼仪。我笑着说等青藏铁路开通了,再来看你就方便多了。这就是西藏,这就是那曲,虽然只匆匆逗留数日,却足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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