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旅行记

　　如果你乘火车来新疆，那么在进疆的那个凌晨，当天光足以让你看清窗外景象的时候，已经足够震撼了!

　　我个人认为，对于戈壁滩最形象的描述应该是——外星!对，就是美国科幻电影里灌输给我们的那种外星景象!荒寂、渺远、壮丽、严酷，让人肃然起敬，又凛然生畏。

　　于是你感叹，此地果然不同凡响!

　　但到了乌鲁木齐，所有人都会告诉你，不到南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境内天山山脉以南的区域)，就算枉费了你的新疆之行!

　　于是你说：好!走!

　　去往库尔勒的路上，汽车多次穿行在山间公路，两侧的山体没有植被，直接呈现出砂石的结构和颜色。有一类黑色的山峰，极富哥特式的幽秘和诡谲，让人想起刚刚看过的《指环王3》里那些电脑生成的，神魔盘踞的阴郁的峰谷，魔幻之气完全无须渲染，压迫而来。

　　“口里人”(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似乎是新疆人对于除新疆以外的所有中国人的称谓)早已在各类媒体上见多了新疆红色的山峰，火焰山，火烧山什么的不一而足。另外有一类土黄色，连绵成片排列紧密的小丘，通常出现在高峰间的台地，由于久远的风蚀作用，它们的表面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酥脆”感，又由于完全没有植被和土壤的覆盖，使它们看上去就像是揭去了皮肤后的骨骼和肌肉，显现着一种颇具审美价值的嶙峋和古拙，但从另外一个意义上讲，它们又显得非常“人工”和精致，使所在的区域就像是一个制作逼真，工艺完美的巨型沙盘。

　　库尔勒城隐匿在一个山坳里，通往山坳的公路穿山而过，两侧岩壁直上直下，可以想见当初开凿时工程的艰险。

　　还好，半小时以后终于峰回路转，豁然开朗，我发现自己见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山坳!一座大城出现在眼前……

　　库尔勒属于兵团和石油城市，所以没有什么民族风情，有着与国内同等级城市同样的特点——也就是没有特点。但以我的感觉，它似乎比内地大多数同级城市的现代化程度要高一些，非常清洁，夜景明亮，旅游配套设施完善。而且它的绿化程度也会令所有初到此地的人颇感意外，尤其是市区边缘堪称广阔的林带，丝毫看不出有西域塞外干旱缺水的迹象。

　　库车就是古时所称的龟兹，接近城郊的时候正好赶上维吾尔族的“巴扎”(等同与汉族的集市)，下车混迹于人、马、驴、牛、羊和尘土之中，异域风情浓郁的让你一不留神就会恍然以为是流落到了阿富汗或是巴基斯坦某地，至此，南疆风貌渐显。

　　相比北疆，南疆维族的民风还相当淳朴，望向你和你手中摄像机的目光松弛、愉快。

　　我们从新和县出发，前往库车大峡谷，一路风光无限——受天山支脉冰雪融水滋润，带有植被的戈壁滩;静静流淌在山间盐碱浸洇的白色河床上的咸水沟;高悬在山腰的红色石林;巍峨壮丽的“布达拉宫”;和沿途不断经过的，行将被时间侵蚀殆尽，最形象的解释了“历史”二字的无名故城……。与此对照在这方水土上生息的人们，由于干燥的空气和强烈的日照，他们不分男女，眼角出现鱼尾纹的时间要比“口里人”提前几年，想来正是这几年，造就了这一“里”一“外”人们之间一些迥然相异的意韵和情怀。

　　穿越戈壁公路的时候，我身旁的新疆朋友忽然兴奋的指着远处让我用摄像机拍摄，一车人循着方向望去，原来是一匹白色的双峰骆驼在戈壁上闲逛，接下来的半小时全车人就这到底是不是一匹野骆驼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我从这场完全插不上嘴的讨论中了解到，原来野骆驼是一种非常珍惜的世界级保护动物。讨论在半小时后戛然而止，因为我们看到了一大群和刚才那匹一样的骆驼，甚至还看到了驼工!

　　大峡谷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但又比想象中有趣的多!确切的讲它应该是一道天然形成的，纵贯于山体间非常不规则的缝隙。当然从缝隙这个意义上讲，它就绝对称得上“大”了。

　　大峡谷纵深长将近五公里左右，最宽的地方基本上是篮球场的宽度，最窄处一个中等身高、体重的人勉强可以通过，谷内路径极尽蜿蜒曲折，崎岖委蛇之能事，地形、结构异常复杂又精巧，奇绝、曼妙，像极了一个迷宫，或是探险和武侠小说中经常出现的，让人迷惑但又往往会出现奇遇的所在，前方永远会有引起好奇的东西，丰富、奇异的细节让你无法驻足不前，而两旁无数条仅可容身，天露一线的枝隙又同时提供了无数种可能性，都能为你带来探索的刺激和喜悦。4月底的峡谷里还能看到大块微微泛蓝的冰，融化的冰水浸润着谷内的沙地，可以想像酷暑时节这里的一片清凉。

　　当然大峡谷并不是一个盆景似的“微缩景区”——迷你大峡谷什么的。它两侧的山峰绝对堪称壮美，气势夺人!流连忘返之际，偶一抬头眺望，远方的蓝天，在夕阳里红的更加肃穆的山峰，和下面幽暗的深峡，足以令人感叹自然伟力的神奇!

　　但是，亲历之后，我倒觉得大峡谷的迷人之处似乎正是在于它的不太“大”，无须借助航拍之类的手段就能领略它的妙处，徒步其间，人与环境的融合异常饱满，恰到好处!

　　行走在大峡谷中感觉非常奇妙——宛若回到子宫。

　　我们一行七人从阿瓦提县境内进入位居国内最大，世界第二大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从阿瓦提县城向沙漠边缘进发的途中，望着车窗外植被逐渐稀少，沙漠特征逐渐显现，坐在空调越野车里的我们一个个激情澎湃，热血沸腾，慨叹多年夙愿今朝终于得以实现，甚至想即刻下车，提早开始我们的沙漠徒步之旅。但当次日走出沙漠，乘车原路返回的时候，每个人都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瘫软在座位里，与前日生龙活虎，不可一世的神气恰成对比。

　　我们从沙漠边缘一口废弃的油井出发，临行前与送我们到此的阿县旅游局局长合影留念，相约次日中午再见。

　　一位维族老汉担任我们此行的向导。

　　我们最初的设计是在沙漠中徒步行走三至五公里或者更远，然后扎营过夜。结果我们的营地最终却扎在了离出发地不足一公里的地方，原因很简单——这里是沙漠!在来这儿之前我们根本不了解它，和我们自己!

　　在沙漠中行走，最初的新鲜感和兴奋劲儿消失的比你体内的水分还快，没多会儿你就会感觉到累和渴，这时候你可以非常轻松的一口气喝下一整瓶500毫升的矿泉水，然后再走两步，又渴了!再喝500毫升——与上一瓶同样轻松!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那你的沙漠之旅一定比我们的还糟，因为事实上你只是在距出发地三、五百米的地方喝光了身上所有的矿泉水，然后就只能开始往回走了，看上去你来沙漠好像就只是为了喝矿泉水!

　　其实在喝下第一个500毫升之后的很长一段里，你的体内都并不缺水，只是由于沙漠里太干燥了，再加上一点恐惧感，使你总觉得干渴，这时候需要的是忍耐，你要尽量保证用更少的水走更长的路，这样才有可能完成最初的既定目标,在离开的时候你才会觉得不虚此行。

　　那天我们的壮志未踌倒是与水无关，是因为体力。由于被过度的兴奋冲昏了头脑，我们选择在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刻开始我们的沙漠之行，所以很快就精疲力竭了。

　　在宿营地把帐篷安装妥当之后，我们清点了一下所剩的饮水——到次日中午走出沙漠前，每人的定量是6瓶。我感到在得出这个数字之后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沮丧，因为首先，我们对人体在沙漠环境中每天的最低饮水量毫无概念，另外，在目前的感觉状态下，谁都有可能在一小时内就喝完自己的6瓶水!即使我们提前赶回出发地点，接我们的人也只会在次日中午才能出现，在没有水和手机信号的沙漠边缘废弃的油井旁，我不知道我们能做些什么!所以说实话，那一刻，我感到了恐惧。

　　所幸，随着傍晚气温的下降，焦渴在不经意间消失了!

　　这时候，我们才开始回过神来，想起大老远跑来是为了领略沙漠的奇观，于是登高放眼——由于天气不好，没有红彤彤的落日，又起了风，所以望出去——是比戈壁更加彻底的荒芜和死寂!

　　没有亲身到过沙漠的人永远无法理解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任何媒体的二手传达都是语焉不详，词不达意!那种孤绝直透人的心底!

　　当然，作为一种景观，沙漠还是颇具审美价值的，那些由沙丘和谷地构成的完美曲线，以及苍穹笼罩下漫漫沙海的苍茫感，已经足以令人产生审美的愉悦了，而它的神秘，更总会让人产生一种下一秒钟就将遭遇奇迹的期盼和错觉!我切实受到了沙漠中某种微妙气息的蛊惑，莫名其妙的异常亢奋和敏感，相信任何事都有可能猝然发生——海市蜃楼、ufo、或者野人、怪兽什么的!——但是，非常遗憾，将近30个小时里，除了我们的声音外，没有惊喜。夜里，甚至连本该正常出现的，“芝麻烧饼”似的璀璨星空，也因为天气的原因打了折扣!

　　睡觉的时候我们发现那些皮夹克、羽绒服什么的都白带了，帐篷里热的连睡袋都没法钻!

　　在沙漠这个段落，我前述的所有“我们”都不包括我们的维族向导。

　　当他带着我们走出沙漠的那一刻，尽管事实上他也没费什么劲，但我们还是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甚至有一种“死里逃生，有救命之恩”的感觉!所以那时侯我本打算要在这篇东西里狠狠讴歌他一通的——他的不怕热、耐渴、辩方向、能走路、和能在毫无遮挡的大太阳底下滚烫的沙子上面说睡就睡!那时侯我准备说他“如此的亲近自然”!但现在，又已经恢复欢蹦乱跳的我，面对着电脑，却感觉其实我在沙漠中的茫然，和让他面对电脑时的茫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时之间，颇有些“忘恩负义”的我，有点不知道该怎样评价人类在发展过程中的这类获得和丧失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位维族老汉还是非常可亲和富于魅力的!

　　第二天中午，当远远望见已经等在出发地点的人影和越野车的时候，我一口气喝光了身上剩下的所有矿泉水!

　　神木园所处的位置甚至比其中的“神木”还要神奇——在茫茫戈壁当中，非常突兀、生硬的隆起了一片绿洲，绿洲与戈壁的边缘非常清晰，没有过渡!

　　园中的神木们棵棵都非等闲，800到上千年树龄的巨擎比比皆是，有些甚至堪称怪异!大致分来可归为以下几类：一类是地下同一根系，而地上部分一半为甲树，一半为乙树的“双生”树，比如半榆半杏，半桃半梨什么的;另一大类胜在树形奇特，比如凭一棵孤木漫生成林的千年古柳，或者没有树根仅靠树皮支撑和供养的杨树，或者有些树，枝杈毫无道理的凭空生成了若干个完全闭合的圆圈……，这一类型中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一棵硬生生从树干上生出个“马头”的树，因为那“马头”实在太逼真了，在我们的质疑声中，导游小姐赌咒发誓那绝非园中木匠所为!剩下的就是一些单项指标比较高的品种，比如一年能产一吨核桃的核桃树，或是在某一范围内最粗、最高、最老，甚至遭雷霹最多的一些树，等等。总之无论是植物学家或是普通游客，到了这儿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啧啧称奇!

　　一方神木园能在茫茫戈壁中孕育、生息、繁衍，全赖园中一眼神奇的泉水，据说由于奇特地形所致，泉水只会在园中浸润、流转，决不散失，由此方得这片奇绝之绿!

　　我们一行人在神泉边连喝带洗，沾足了神气方才罢手离开，行至一处，又对“神木园全赖神泉养育”的话有了更透彻的了解，原来园中公厕都是引流神泉之水冲洗的!至此我们一致得出结论：有此一举，神木园焉能不神!